高山流水

发布时间:2011-05-04浏览次数: 来源:作者:

○ 郭 建

  到了轮渡码头,见渡船上已经坐满了人,我便大步流星地奔向快艇码头。快艇上已经坐上了四、五个人,驾驶员正要起锚,见我匆匆而来,大海赶紧拉住揽绳,说:“别忙,别忙,姐,不等你坐稳了这船是不敢开动的。”我对他笑着瞄了一眼,踏着跳板上了船,刚坐上位子,大海又嚷开了:“小哥哥,你要不是沾了我姐的光,你就只能坐下班船了。快着、快着!”只见一个二十多岁,穿着米白色夹克衫的青年人,气喘吁吁地跑上船。跟着大海就收起了船锚,快艇离了岸。小伙子在动荡的船上歪歪斜斜地向船中坐位走来,刚到我身边,一个趔趄差点就要摔倒,我赶快伸手扶住他。他细长的五指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胳膊,顺势坐到了我身边的位子上。他转过身来向我表示谢意,赶巧我也正在瞅他。四目相视,莞尔一笑。船很快就靠上了小岛轮渡码头。来岛上的人多数是游客,小岛仅住着几千户人家。老户人家不是脸熟就是人熟,多为邻里少有亲戚。
下了船游客们只顾欣赏岛上迷人的风光,看那高大的凤凰树,瞅那盛开的凤凰花。我顺着环岛公路,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。这时直听得身后有人疾步赶来。回头一看,原来是在快艇上坐在身边的小伙子。我本能地向路边让了让,他还是直奔到了我身旁,很有礼貌地欠了欠身子……。显然,他还没有思量好对我的称谓。我便礼节性的问道:“先生,你有事情要我帮忙吗?”
  “我是想问、问、去钢琴博物馆的路怎么走?”
 “小岛并不大,你顺着沿海公路一直往前走,到了一个繁华的小商品市场,再向左手看,有一座草仔山,通山一条路,顺着路向山上走,来岛上的人都是要去琴馆的,你随着人群就能走到琴馆。”
 “谢谢您了,女士!”
  看来他在内心已经思想好了对我的称谓。这时从我身后又传来了招呼声:“焦老师好!”
  我知道他是大海的弟弟小海。
  便问他这时候还要到哪里去?他说要到琴馆去值班。我们这个岛上有两个大的文化单位,一个是琴馆,再一个就是艺术专业学校,简称艺专。我在这两个单位都有兼职。为了解决少数困难学生的上学负担,我将两个单位作了勾通,让贫困学生在课余时间到琴馆去打工,挣一份伙食费。其实琴馆也没有什么重活要做,学生们也就是去为他们引导引导参观客,打扫一下室内外卫生。
  小海是钢琴专业二年级学生。于是我便叫住了问路的小伙子,让他跟着小海走,便能一路到达琴馆。小伙子一再表示了感谢。我们便分道扬镳,我岔上了去岛内的小路,向艺专走去。他又回过头来,眯起双眼叠箍的大眼睛,向我挥了挥手,然后同小海说说笑笑,沿着海边公路向前面走去。
  我家住在艺专旁边的一幢小楼里,这是爷爷在解放前夕购买的私产。我在上海一所大学工作时,谈了四年的朋友,跟着一个富姐走了。父母亲怕我受了刺激,坚持要我调回到家乡这个避风港来,在他们的努力下,我调回了市里的艺术学院工作。一个轮回,我又回到了生我养我的这幢小楼里。由于父亲担任着艺专的校长,他们缺少钢琴教师,钢琴又是我的专业,所以我在艺专兼职钢琴课。同时还受聘在琴馆兼了个副馆长职务。好在学院里课程并不重,校方院里的主官都是父亲的门生故旧,本来要给我安排个相应的官,我坚辞了。只要求保留个处级,算是平级调动,要不然会被误认为我是犯了什么事,回来降级使用了。人言可畏呀!
  回到家中就感到有点人困马乏,找点东西垫巴垫巴,便想稍息片刻,再做功课,谁知道一觉醒来,已是繁星闪烁了。夜静人稀,到海边环岛公路上随意散步,既能凝神思想,又可修身养性,不亦乐乎!和煦的海风扑面而来,饱含着特有的海水腥味,吹得人身轻气爽,腾腾欲飞。
  这时海风里隐约传来肖邦的《第一钢琴协奏曲》,这和谐的音律,鲜明的节奏,丰富的想象,优美的意境,给人以极富张力的渗透感。弹奏者那高妙的指法,弹出的乐曲清华浑厚,柔重拿捏恰到好处,音阶腾跃尤如万河归海百感交集。我虽然是个音乐世家出身,又多年从事音乐学习和教学的人,也是极少能巧遇这样的耳福。从我的音乐实践中能够悟出,这样的钢琴音色,可能是发自一架百年以上的欧洲古琴。我寻声而去,钢琴声时明时暗,时近时远,正当我要绕过溪水,接近河流时,却一曲终了,目标消逝。我伫足草仔山下,想等第二曲重起,却一切都无踪无迹。这时夜深风寒,薄雾渐起。我站立在海风中,却怎么也等不来那魂牵梦萦的钢琴曲了。我猜想岛上一定是住进了某位音乐大家;要不然就是有人带来了钢琴曲的原盘母带。此时我真得有点恨,恨弹奏钢琴的人,或带来钢琴曲母带的人,为什么早不停,晚不停,正当我渐入佳境时,却……。在回家的路上,我也在暗自取笑自己,真是个多情的种子。
  昨天夜晚肖邦的钢琴曲,害得我大半宿没有睡好觉,第二天早晨起来头还蒙蒙叫。上午我是二三节课,第四节课是自习。我便叫上小海同我一起到琴馆去,履行我的钢琴博物馆副馆长之职,这也是市音乐家协会交给我的任务。说起这个钢琴博物馆,是个公办私藏的琴馆。说我是个副馆长,实际上老馆长同我家是世交,长年在世界各地奔波,一年之中也只是回来小住一二,琴馆的事也就委托我在打理。我们这个岛外面人把她叫做“琴岛”,在岛上居住的几千户人家,几乎家家都有钢琴,户户都有人会弹琴。就讲能算得上世界级的钢琴家,也有近百人。搞音乐不但是一个花钱,花工夫的事,更重要的是靠天分,所以我们搞音乐的人,只要发现了有音乐天分的人才,总是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,要尽一切力量出手帮助。小海就是这样的孩子。他家本来也不住在岛上,爸爸是个摆渡工,退了休让大海接了班。是我父亲发现了这棵苗子,收他做了关门弟子。自从我调回来工作后,他的学业多数是由我来接手教导了。
  我们走在路上,这孩子一直好像有话要对我说。我的头脑里正在想着打更的毕大叔已经找我好几次了,说是年岁大了,夜晚守更多有不便,意思是要辞工。我只好让小海临时来协助他老人家,容我来物色新人。于是一路走来也没有同他多答腔。
  我们这座钢琴博物馆,说来也是有些来历的。它是爷爷的好友在当地政府的全力支持下,花了数十年时间,在世界各地奔波,想千方设百计,花了几代人的积蓄,才淘好来的上百架百年以上的世界有名的古钢琴。
  琴馆设在菽庄花园的“听涛轩”里,她的外观形状就像是在碧波和松涛之间,放置的一架巧夺天工的红色钢琴。说来这菽庄花园也是有大来历的。他是清代台湾名绅林尔嘉的私人别墅,园主人以他的字“叔臧”的谐音来命名花园。花园位于岛的南端,面向大海,背倚日光岩,她利用天然地形巧妙布局,景致错落有序,园在海上,海在园中,既有江南庭院的精巧雅致,又有海鸥飞翔的雄浑壮观,动静对峙,相得益彰。
  在这里上百架古老的钢琴,按照它们自身的价值,分成三六九等,被分别放置在一层二层各展厅之中。在二楼的东北角,又另辟了一个珍藏馆,这里特别放置了当今最为名贵的四架钢琴:她们是德国威廉皇帝、法国路易十六国王,曾经用过的心爱钢琴;还有音乐大师贝多芬心仪的钢琴“纽麦亚”,肖邦最钟爱的钢琴“埃拉”。这几架钢琴是镇馆之宝,轻意不以示人,只有到了特别重大的活动,或是特别重量级来宾时,才可一展芳容。老先生在将珍藏馆的钥匙交给我时,再三交待,要慎之又慎喔。
  我到钢琴馆时,游客已经很多了。我坐到办公室看了一下值班表,刚想叫杨主任来,了解一下近况,就听到一阵轻轻地敲门声。随着我的邀请,小海带进来了一个穿着西装革履的年轻人,他向我欠了欠身子,说是对前天的帮助,并把海子介绍给他表示感谢。我认出了他就是前天打听道路的小伙子,我笑着让他坐到办公桌前面的接待椅上。小海笔直地站在他的身后。我抿了抿嘴只想笑。看这俩人就像小伙计跟着老大似的。我还是强忍住了笑,问他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的。小伙子自我介绍说是他叫木宾,是南京大学音乐学院西乐系毕业的,在这之前他代过课,开过班,教过书。这是他第一次来到我们这个岛上,非常迷念这个充满了音乐元素的地方,想在这儿找份短工做,但是他又不想从事音乐工作。说着他把南京大学的文凭递给了我。像我们这些具有硕士、博士学位的人,并不把大学文凭看得很重。我只是瞄了一眼他递过来的毕业证书,说你学的是专业,我这儿要用的也是有专业特长的人,你又不想从事专业工作,这就叫我为难了。小海看我有封口的意思,赶忙说:“不是听说搞保卫工作的毕大爷要辞职吗,这个工作木哥是能做来的。”
  “那是吃苦受累的活,一个大学毕业了好几年的大小伙子,哪能做……”
  “焦馆长,这份工作对我也合适,我只要有房住,一日三餐填饱肚子就可以了。”
  “不行,不行,怎么说也是个专业人才。你对钢琴教学怎么样?要不然就委曲你到艺专给学生们代代钢琴课……”我想把在艺专代的钢琴课让给他。挺拔拔的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生,要当守夜人也真是……。
  “焦馆长,谢谢你的好意,如果不妨碍别人的话,我觉得这个保卫工作挺适合我的。我学过武术,有武功底子。过一段时间如果您觉得我还堪用,再加点担子也是可以的。”
  他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了,毕大爷也确实找我辞职过好几次了,我想这也算是权宜之计吧,于是便同意了木宾的要求。我让小海请来负实际工作的杨主任,同他商量这件事。他也可能是被毕大爷磨的烦烦的了,便一口答应了换人的事。杨主任同木宾签定了三个月的试用合同。小海见我们留下了木宾,觉得他小小年气,能为大人做了一件事,显得很高兴,我便让他领着木宾到山下去采办生活用品。
  晚上下了自习,我没有回家,而是下意识地向环岛公路走去。一路上还是在为让木宾守更感到有点别扭。很快我灵魂深处的招唤便放下了这点不愉快。环岛公路内侧是风景如画的景致,外侧是风平浪静的大海。一路走来,心中总好像是爬了个小虫子,痒痒的,渴望着有一种抓住灵魂的东西出现。我在公路上走了一个来回,海还是海,景还是景,没有出现一点能够抚慰心灵的响动,我只好像霜打的茄子,没精打采地向家中走去。就在我要打开楼门的瞬间,轻盈的海风里,裹夹着钢琴的天赖之音从远处飘来,我浑身为之一振。立刻转身向公路上大步流星地走去。隐约中我听出钢琴奏出的是德国古典作曲家勃拉姆斯的《匈牙利舞曲》。越往前走钢琴声越清晰,那速度时快时慢,张驰有度,旋律奔放强烈,舒缓自如。我听得心潮澎湃,就如同走在大海的波涛上一般,时起时伏。正在我将要寻找到琴音之源时,她却在不经意中销声匿迹了。我再要寻找她,就像走进了茫茫雾海,没有了宗影。这时我看到一个人影从草仔山上走下来,走到我身边,轻轻地叫了声:“焦老师,这么晚了,还没休息啊!”
  “小海,刚才你听见了钢琴曲了吗?”
  “听见了,是岛上有人在弹钢琴吧……”
  “不,你没听出来,这岛上没有人能弹出这手好琴来,而且这个琴声是来自一架古老的欧洲钢琴。”
  “在我们这个琴岛上,有很多家都藏有名贵的古琴啊……”
  “但是现在岛上还没有出现这样巧夺天工的一流钢琴手啊。”
  “焦老师,我们还是回去吧。”小海扑闪着一双海水般清澈的眼睛,似懂非懂地看着我。
  被这妙如天赖的琴声闹腾得我都有点失态了,为师者怎么同一个毛头孩子说这种话呢!
  一夜无眠,都是勃拉姆斯闹的鬼。早晨起床就感到头脑里像是灌了铅般的沉重。用凉水洗了一把脸,也是无计于事。只好草草收拾一番,稍作休整,准备到学校就教三、四二节钢琴课。打开手机“嘀”的一声响,就来了一条开门“喜”。翻到信息箱一看,原来是市委张书记的秘书高高发来的。读了一下短信内容,是让我上午九点半钟,赶到市委第二会议室参加个紧急会议。这简直是开国际玩笑,我一个教书匠,也不知道市委衙门开向何方,还叫我到什么第二会议室,开什么紧急会议!静下心来一想,高高是我高中同学,这小子不是想调理我神经吧,于是也就没必要答理他。我正要起身,手机音乐铃声响了起来,我按下通话键,那边就响起了高高急促的声音:“昨晚发的信息看到了吗?”
  “我还正想找你呢,一大清早你发什么神经。你要说请我吃饭我还能当真,你让我到市委去开会,也太拿我们教书匠开涮了吧!”
  高高也急眼了。“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这事,所以昨晚书记碰头会一定下来我就给你发了信息。”
  “你是东海骗子,还是西海骗子。市委开会找区委书记、大学党委书记和校长,片上找岛上管委会头头,怎么找到我这个天不管地不收的教书匠来了。”
  “你不是钢琴博物馆馆长吗,这次就是你的事。别说了快来吧。”
  “你说得是真得还是逗姐姐开心的,你说说都是什么事吧,我看你能不能对上调。”
  “什么调不调,我也不是和你对山歌。这话还真不好在电话里同你说。你来了就清楚了,我什么时候同你开过玩笑。”
  这话我信,高高上学时就稳重,不像是在逗乐子玩。“都怪你讲话讲的,我跑到江边再过江,还要找出租车,时间也来不及呀,再说今天还有二节课,总要找人顶一下吧,……”
  “小姑奶奶,你快一点吧,我又不是在向你求婚,这是工作啊。我派专车到码头上去接你好了。”
  一听高高那火急火燎的猴急劲,事情肯定是非同小可。女人啊女人,真是头发长见识短,平常没大事,大事来了还真是一时间六神无主。今天三、四节钢琴课,学校里还真是没人能顶上。原来的钢琴老师请了婚假不在岛上。我只好用手机把小海给招呼来,同他说明原委,要他领着大家自习钢琴。小海听了我的话,清澈的双眼一转,说你干么不请木大哥给你带两节课呢!”
  真是一语千斤。我猜想小海一定知晓木宾的手机号码,于是把手机递给他。小海按了一组号码,很快木宾便接了手机。只听得送话器里传出木宾睡意朦胧的声音,“谁呀,吵人早眠!”
  “我是海子呀……,”
  “海子呀,你咋换了手机号了呀?”
  “没有,你听我说话。”于是小海把我要到市里开会,想请他给代二节课的事情告诉了他。木宾马上推辞说:“我一个打惊的更夫,难登你们‘太学院’的大雅之堂……”
  小海听他这话,马上有点急眼了,便对他说这是焦老师让他转达的意思。木宾说上午游客少,他要补充睡眠。于是我便接过手机,向他通报了信氏名谁,并告诉他事情紧急,就是二、三年级的钢琴课,这个阶段学生的主要任务,是学习钢琴的名曲欣赏和指法训练,你临时代课,只给学生们讲讲名曲赏析,这个课程对于一个大学毕业了五六年的专业人士来说,并不是一件难事。救场如救火,这个道理你应该是会明白的。我在手机里听出他还想讲点什么,于是便来了个快刀斩乱麻,说:“事情就这么定了,我回来后,如果学生们反映良好,口头加奖一次。反映优秀请你到‘琴岛酒家’吃海鲜。”
  小海见我像放连珠炮似,把任务布置的一溜冒烟,连连翘起大拇指向我摇晃着,说“焦老师,你就放心开会去吧,剩下的事我来摆平!”
  下午回岛时,我刚到学校办公室,泡上一杯大红袍茶,就接到一同去开会的区委书记电话,说是今天晚上就要拿出市紧急会议落实方案,明天上午张书记就要来岛上听取汇报。我告诉她,我们已经通知下去了,马上召开学校和琴馆领导班子会议,研究落实紧急会议精神。俞大姐很有书记风范,立马夸赞我说:“后生可畏呀,见事早,行动快,不愧是我们岛上培养出来的女博士。”并且说她也要来参加我们的会议。因为今天会议也有学生的任务,我让校办也通知小海来参加会议。小海接到通知就一奔跑来了我的办公室,他还认为我是要他来汇报木宾代课的事,一进门就笑逐颜开地说:“太好了,太好了!木老师的课讲的太精彩了。”从他那绘声绘色的话语中我听明白了,木宾是把两个年级合到一个大教室上得课。他两手空空走进课堂,在黑板上写了一个题目——《琴岛小夜曲》的舞台表演和欣赏。他先是把《琴岛小夜曲》在教学的钢琴上弹奏了一遍。当他弹奏的第一个音符响起,就像一把抓勾子,紧紧地抓住了同学们的心。以致一曲终了,他站起来给“观众们”鞠躬致意了,同学们还沉静在音乐中,坐着纹丝不动,整个教室静得只听到喘息声。这样的状态整整持续了一分多钟,整场才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,以至于整个学校的老师都吓得不知所措,认为是发生了什么非正常事件,全都一股脑地奔到三年级钢琴班来看个究竟。他们看到的是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,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,讲解着这首曲子产生背景和欣赏要点。这时一些年轻的教师,也自觉不自觉地走进了课堂,津津有味地听他说教布道。下了第三节课,一返过去“炸”堂而去的贯例,大家基本上没有走动,都坐在原位上,向木宾提出各种音乐方面的问题。他是有问必答。以至于第四节课,走厩上都站满了人,校领导只好出面,把他请到了报告厅讲课。校领导也不知道木宾的来龙去脉,只好问小海他为何方神圣。小海编了瞎话,说是我以前在上海时的同事,从海外归来,是来琴岛窜门子看望我的。人越多木宾越是人来疯,他提前十来分钟结束了讲课,又给大家演奏了一曲舒伯特的钢琴曲《魔王》。人们像发了疯似地鼓掌呀、欢呼呀,把个学校闹的沸沸扬扬。
  会议从太阳西沉直开到月亮高悬,主要任务是有重量级的大官要来琴岛视察。我们学校和琴馆的任务就是要打扫好卫生,安排好接待。另外还要安排好钢琴演奏人员。一切布置妥当了,任务落实到人,我们才到学校食堂就餐。在我走出学校大门时,小海轻轻地招呼了一声,我便问他这么晚了还要到哪里去。他说顺着海边溜一溜。小海作为学生代表,参加了下午的紧急会议,因为很多工作是要依靠学生们去做。看着他急匆匆就想离开的样子,我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,我叫住了他,说是要他同我一起散散步。小海是个知恩图报的孩子,尽管不大情愿,但是还是放慢了脚步,等我走上去,缓步同行。我想再问问他上午木宾代课的具体情况,这时那舒缓的《舒伯特小夜曲》又一次拌和着海风,飘过了草仔山,漫过了原野,向海浪般地扑向黑夜中的海湾。这正是我心中的渴望。我瞄了一眼小海,发现他脸上放出了光彩。他同我一样沉浸在美妙的音乐之中,我们都没有说话,只是向着小山前漫步着。在不知不觉中我们就走到了山脚下,小海见我的步伐转向了山上的琴馆方向,他的脸上惊过一丝慌张的神色。
  “焦老师,您这是要到哪里去?”
  “到琴馆去看看……,”我装成无事人一般。
  “那我要到前面的小商品市场买点东西。”
  “不必要了,回头我陪你一起去买。”
  小海无奈,只得陪我同行。走了不几步,小海说“焦老师,您先走一步,我方便一下就来。”这下我再也不好说什么了。小海离开我不大时间,琴馆方向的钢琴乐嘎然而止,我想这一定是小海捣得鬼。很快小海慌里慌张地来到了我身边,我刚要责问他刚才都去干什么了,这时琴馆方向的钢琴乐又响了起来,我欠意地看了小海一眼,原来这琴声的停顿与小海并无关联啊。爬上了大上坡向琴馆拐去,就见路灯通明,值班室的灯也亮着,那优美的小夜曲是从值班室打开着的窗子里流淌出来的。我轻手轻脚地走到值班室窗子前,只见木宾随意地坐在一张旧椅子上,面对着桌子上的一对精巧的小音箱,钢琴的弹奏曲正是从小音箱里发出来的。顿然一股失落的情绪油然而生。小海上前敲了敲窗子,这时木宾才转过神来,他仿佛才发现了我们,立马站了起来,对着我笑了笑,说“焦馆长,怎么这大老晚的还来查夜呀。”
  我笑着说:“我们也是刚散会,听到钢琴声就随意地走了过来。”透过窗子,我看见在那旧桌子上的一对音箱,是连在一台手提电脑上,声源来自一个小小的红色优盘。
  “放的是谁弹奏的曲子?”
  “郎朗,郎朗你知道的。”
  “你认识郎朗吗?”
  “认识的,啊…啊……,我怎么能认识他呢……”
  “那你怎么有他弹的曲子呢?”
“啊……啊……,我同郎朗不熟悉,这是从别人那儿淘来的,不,不,是从网络上下来的,”他显然有点慌张。
  “这曲子很好听,有时间也给我转录一下。”
  “好的,好的!你让海子拿个优盘来……,”
  我们向木宾道了别,并转身向山下走去。在我们走出琴馆前的小广场,另向下山的道路时,那小夜曲的琴声再一次响了起来。我回过头向琴馆看去,二楼靠西边那间房子的灯又亮了起来,那是存放着四架最名贵的古老钢琴地方。走下了山,我没有陪小海到前面的小商品市场上去,而是放给了他自由。我一个人在大海边的公路上漫步着,尽情地享用吹来的海风,欣赏着一曲又一曲的名家钢琴曲,这其中大多数是熟悉的,但也有二首是从来没有听过的,曲调很新颖,弹奏的也非常优美。
  第二天早晨八点一过,高高陪同张书记一行,就到了区委办公室。张书记亲自主持会议,分口汇报紧急会议落实情况。听高高会前悄悄地对我说,张书记一上岛,就看见全岛的人都在为迎接大首长上岛视察而分头忙碌着,非常高兴。特别是我们艺专的学生撒得到处都是,他尤其赞扬,对高高说你那个女同学工作热情很高嘛,行动也很快,好啊,现在就缺这样的女干部呀!
  张书记听汇报特别的仔细,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。他说领导上岛要安排两个礼宾小姐。小姐不但要形像好,而且个头不能超过一米六八。这样的人在岛上倒是能找出来,但是大家都不知道其中的奥妙。会后我问了高高这个要求是为了什么?高高悄声地告诉我,首长的个头只有一米七一,礼仪是不能高过首长的,这里面是有讲究的。还让我不要外传。
  张书记看见行走路线、吃喝顺序、陪同人员,一干事项都安排的妥妥当当了,突然转头向俞大姐问道:“你们知道从山下到山上要走多少步吗?”这一问还真让我们楞了神,天天走这条路,谁会量它要走多步。张书记也没有难为大家,说是要走七百三二步。中速得走十六分钟,在首长走到十分钟的地方,在路边的草地上,要放一块三十公分高的观赏石,上面要平整,这样要是首长感到累了,便可以息息脚。
  他又问俞大姐,首长上厕所你们安排了谁来引导?俞大姐压根也没想过这个问题。高高赶忙说:“要有一个细心沉稳的中年女同志给首长引路……”
  俞大姐被他讲得笑了起来:“这老人家上厕所还要女的陪着呀,换成了一般人还解不下来粪便呢。我看这就安排一个小伙子就可以了……。”
  “哎,俞书记呀,这可不是一个小问题噢,当然小伙子也是可以的,但一定要细心喔。你知道当年中央有一位首长是怎么出事的吗,就是上厕所诱发了心脏病呀!”张书记语重心长的说。
  “要来的这位首长是位音乐发烧友,他可能是首先看你们的钢琴博览馆,这个问题老肖呀,你是音协主席,你来讲讲。”
  “主要的是要安排一架古朴的老钢琴,如果老人家一时兴起,要弹一曲,事先要作好准备,琴要调好音,多准备几首乐谱,人老了,容易健忘,要准备一把软椅子,要有一个懂点乐普的人给他翻乐谱,人吗,最好是位女士……,”
  “这个不成问题,我来给他老人家当助手,你们看行不行?”我自告奋勇。
  “这当然好,这当然好呀!”
  “还有你们也要准备一两个乐手,老人家要是来了情趣,要你们也和上一曲两曲的,你们要能拿出手啊,当然这也不是太大的问题,我们可以从市里带一两个人来嘛!”
  “不用了,你看我这个音乐博士还能胜任吧。如果不行的话,我们这里还有一位高手,是个洋博士。钢琴家郎朗的同门师兄弟。”我借机把木宾吹嘘一下,压一压这帮官僚的气焰,管他三七二十一呢。
  “那就好呀,那就好呀,不过你说的这个“郎朗”是个什么人呀?”
  “是当今世界钢琴王子!胡主席都说他是为国争了光的人啊!”
  “你们琴岛上音乐人才就是多吗,这个我是知道的。”
  为了迎接老首长,这个会议一直研究到下午一点多钟才休会。张书记还不放心,吃了饭还要带着区委书记、区长等一干人马,把老首长可能要到的地方,都预先检查了一遍,对能想到的可能发生的事情,都作了补救安排,直到夕阳衔海,他才带一干人马奔向轮渡码头。
  送走了张书记一干人马,我也快散了架了。回到家倒在沙发上休息了好一时,突然心血来潮,想起来要请木宾吃海鲜,就便邀请他参加明天的钢琴表演。于是我赶忙给小海打电话,说是现在就约他和木宾到琴岛酒店吃海鲜。小海一听说是要去琴岛酒店吃海鲜,高兴得嘴里都要伸出手来。木宾原本也认为我是老和尚念经——许空愿,一听说我真得要请他到琴岛酒店吃海鲜,真是大喜过望。他要小海同我商量,能不能把请客地点,改在泉州路的黄胜酒家,说是那儿更有海岛风情。我知道他是在帮我省钱呢,我要他们稍等片刻。我给黄胜酒家打了电话,预约个小包间,要了几道主菜,还留几道菜让客人们点,也显得我这个当主人的风度。酒家离开我家也只是数百米之距,我一直到缓过劲来才去酒家。到了黄胜酒家,这里已经是宾客满堂了。木宾和小海也都等在小包间里翘首以待了。我让店家上了一壶上好的大红袍茶,告诉他们已经点过的几道菜名,让他们再点几个自己爱吃的菜。小海把菜单递给木宾,说是自己有生以来也没吃过大餐,更不会点菜了。木宾稍一思索,便笑着对我说:“这顿饭是应该我来请的,新来乍到,承蒙焦馆长相助,大恩未报,到先扰了一顿。既然焦馆长给面子,我也就不客气了。”便顺口点了两道菜,都是价格不菲的海鲜。我们边吃、边喝、边“话仙”起来。我想诱发他讲讲过去,他口风甚紧,只说浪迹天涯,四海为家,给人家代代课,也帮人家上上场子。好在家境尚可,并不为稻粮谋。我笑着说恐怕不是代代课,帮帮场子的问题吧。他说仅此而已,仅此而已。我见淘不出他什么鲜新话题,也只好就汤下面,劝他多喝几杯。小海只喝了一瓶啤酒,只嚷着说是天旋地转。我只好是舍命陪君子。我对他说男女有别,我喝一杯,你要喝两杯。好在他也是绅士风度,微笑着接受了我的提议。几杯啤酒落肚肠,他的口风还是不乱,只讲当前,不谈过去。我叫他老弟,他不服气,说是讲话要重证据。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身份证,递给我,他的岁数确实比我大了几个月。他要看我的身份证,我只好耍赖说女人的年龄是保密的。他也没有再坚持,要看我的身份证了,还真有点男人襟怀。他有点丈夫气概地嚷道:“海子,你听着,我今后就是你们焦老师的哥了。”
  我见他已有了几分醉意,觉得时机成熟了,便把明天岛上要来一位重量级的大人物,可能要搞一个小型钢琴演奏会,请他勿必要帮帮场子。他斜睨了我一眼,说:“多大的官呀,他懂音乐吗,还要开专场演奏会。”
  我只好实话实说,听说是一位退了休的大领导,据说对音乐造诣颇深。他又斜视了我一眼,嘴里咕噜了一句:“多大的一个官呀!”然后寻思了一会,很男人地手向空中一挥,“行,就凭你这么仗义,这个场我帮了。”但他又顿了顿对我说:“不过我有一个条件。”
  “你说……。”
  “我要用你们琴馆最好的钢琴,我不用别人调琴,我自己调琴,能省下这顿酒菜钱吧……。”
  “行,我就让小海帮你忙,全馆的钢琴紧你挑,明儿个上午我让人给你拉到音乐厅去。”
  “焦老师,你放心吧,我一定把在维也纳金色大厅的演奏本领拿出来……,”
  “还维也纳,还金色大厅呢,你喝高了……高了……”
  第二天,来岛上视察的老领导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,他便是在位时权倾朝野,离职后致力于艺术教育事业,受到人们推崇的黎老。他们是早晨九点多钟上岛的。在我们的想像中,像黎老这么大的官视察工作,起码也会是前呼后拥的。但是我们在码头上迎来的就是市里、区里几个头面人物陪同。高高悄悄地告诉我,黎老同意了为他安排的视察路线。我们按计划首先陪同黎老视察艺专。进了学校大门,黎老说这个学校他以前来过的,现在是旧貌变新颜了。他问得多,发表意见少,但是只要他讲出了意见,总是切中要害。当我汇报学校设置的课程后,黎老说:“主要是要培养孩子们的信趣和情趣。”当我汇报到的教学成果时,他说:“当前这个问题要同市场和就业结合起来。”最后到接待室,他坐到宽大的沙发上说是:“你们拿我当外宾了。”这其间,他要求请一个学生给他弹一首钢琴曲。在接待室里,我们早就准备好了钢琴,这时我让站在人群里的小海走出来,坐到钢琴前,给他弹奏了一曲贝多芬的《致爱丽丝》,他弹的很深情,似乎比以前弹得大有长劲。黎老听得很投入,一曲终了黎老还沉浸在音乐中。他站起来拍着小海的肩头说:“有大家风范。”我赶忙谦逊地说:“您老人家过讲了,他还是个二年级的孩子!”“从这个孩子身上,也能看出你们这儿,不愧被称为“琴岛”呀。藏龙卧虎喔,大有高人在此啊!”中午,黎老要求在学校餐厅就餐。我也就仗着有了半天缘分的胆子,半真半假地说:“哎呀,我们食堂可没有准备你老人家的午餐呀,您这不是难为我吗!”
  市委领导乘机说:“黎老,中餐我们已经准备好了,只是这个岛上没有机动车辆,您老要多走几步路了。”
  于是他大家一行,便到琴岛酒店就餐。本来在这样高规格的接待中,是没有我这样的小人物份的,但是黎老拉上了我,一定要我陪同,市委书记也不放我过单,只好滥竽充数了。饭前黎老情绪激昂,正好酒店中央也放了一架三角钢琴,黎老自告奋勇地要弹上一曲。我试了一下琴,音色也还说得过去。于是黎老端坐到钢琴前,弹了一曲前苏联歌曲《莫斯科郊外的夜晚》,然后,他要我也来弹一首。于是,我便弹了一首民歌《茉莉花》。饭后,黎老小息,便提出要到琴馆去。一路上多是上坡,市委书记示意我挽扶着黎老。一路走来,确实正如张书记所算,在我们放了一块观赏石的地方,黎老提出要小息一下。我在心中不禁哑然一笑。黎老说以前他也来过琴馆,那都是走马观花,没有一饱眼福,这次到市里来,听说琴馆又增加了许多世界名琴,这就勾起了他来琴馆一游的欲念。
  到了琴馆,黎老话也多了起来。他一路看,一路讲,有得琴他能讲出一二三来,有几架名琴,他讲起来如数家珍。今天是星期二,又正是中午时分,来琴馆参观的人不是很多。游客也没有注意到我们这帮人。就这样说说走走,走走说说,便来到了二楼,进了西边的小展馆,黎老看了又看,说是这个展厅换了一架钢琴,他扶摸着中国间一架钢琴说,这是近年来才从国外淘来的吧。我从内心宾服他老人家,他的记忆非常准确。于是我便把这架琴的来龙去脉给他讲了一遍。另外,我还告诉他,还有一架贝多芬弹过得琴,已经拉到音乐厅去了,下午我们在那里,为他举办一个专场钢琴音乐会。黎老说那都不用了,那都不用了。市委书记说:“都已经准备了,我们这些皮匠丫头外行眼子,也借老首长光,补补音乐课。”
  书记这个马屁拍得正是地方,说得黎老哈哈大笑。
  在琴馆一直视察到太阳偏西,我们才簇拥着黎老,来到山下的音乐厅。这是一幢临海三层楼高的白色建筑,我扶着黎老走过二节大台阶,进了音乐厅。在音乐厅里,如果风浪大的时候,凝神静气,还能够听到海涛的声音。这时场内一切都准备好了,为了烘托气氛,我们事先把没有紧要课程的艺专师生都调集来了。黎老坐下后,市委书记让我坐到黎老旁边,说是好让我给他作讲解。我知道凭黎老的音乐知识,我哪里配当讲解呀,只能算是个花瓶而已。这时服务员给他送上一杯茶,黎老摆了摆手谢绝了,说是上午泡的大红袍,还带在茶杯里,不喝也浪费了。这时他的随员,让服务员兑上热开水,将茶杯递给了黎老。人们都静下来了,幕幔缓缓拉开,只见木宾穿着西装革履,皮鞋察得锃亮,头也精心梳理的油光,同平时像是换了个人。报幕员把他说成是琴馆的专业演奏员,先为大家演奏贝多芬的《英雄交响曲》。木宾向台下稍一欠身,然后便稳如泰山地坐到了古老的钢琴前。看来他是心有成竹的,连琴音都未打试,就直接弹奏起来。这首篇幅巨大,感情奔放,和声与节奏新颖自由的巨大音乐华章,在他那十只细长的手指弹奏下,像行云流水般地发出了,像大海一样的滂湃波涛。一曲终了,全场鸦雀无声,我感到连自己心脏的跳动声音仿佛都能听得见。沉默后便是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。他站起身体,向观众深深地鞠了一躬,刚要退场,海涛般的掌声一浪高过一浪。报幕员只好同他商量,再来一首。他同意了。回到钢琴边,稍作停顿,立刻弹起了欢快活泼的《西班牙斗牛曲》。人们从激荡不已的情绪中,一下跳跃到了欢腾快乐的音乐世界中来了。钢琴以一个果断的休止符结束了全曲。立马全场又一次响起了暴风骤雨般的掌声。
  黎老将头伸到我耳边,大声地说:“你们怎么把这个宝贝淘到这里来了。”
  我说“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。”
  市委书记说:“人才难得呀,我们一定要想方设法留住这个人才!”
  报幕员轻盈地走上台,向观众鞠了一个躬,用那甜丝丝的声音说道,先让木宾先生休息一会,由他的学生海子为大家演奏一曲《灿烂的星空》。就这样掌声才稀稀拉拉地停了下来。几个节目以后,木宾从二道幕后,落落大方地走到台口,立马全场鸦雀无声,他亮开浑厚的男中音说:“今天我们琴岛上全体音乐界的同仁,在这个世人注目的音乐殿堂,为迎接尊敬的黎老,招开这个音乐会。黎老是全身心地关爱和扶植,我国音乐界发展的德高望重的老前辈,我希望大家以热烈的掌声,请黎老领导我同奏一曲,著名音乐家冼星海的作品《黄河钢琴协奏曲》……!”
  他的话音没落,就被轰鸣般的掌声淹没了。黎老显然很激动,亲昵地骂了一句说:“这小子,也敢拿老夫开涮!”他从坐椅上站了起来。市委书记赶忙示意我扶持住他。黎老也没有推让,就这样一直把他送上台。木宾早就为他准备好了一把软椅子。上了台木宾接过我搀扶着的黎老,紧紧地握住手。黎老用另只手拍了拍他的头,这一老一少坐到钢琴前,黎老开了一个头,音阶把握的很准确,木宾顺势弹了下去。市委书记好奇地说,:“这小子同老爷子合作得还很默契呢!”到了该弹黄河摆渡的一段,黎老接手弹了,接下来木宾顺势弹下去。最后一段又是黎老来弹。两人合作的天衣无缝,一气哈成。台下欢声雷动,掌声如潮,尖叫声,口哨声此起彼伏,像大海的狂涛,似盛夏的暴雨,简直是要把音乐厅房盖给掀了去。就连平时稳如泰山的市里、区上的头头们也受到了这强烈氛围的感染,同观众们一起站了起来,好像是借了别人的两只手,拚命地拍打着。
  没有不散的音乐会。在我们簇拥着黎老和木宾一同离开音乐厅后,洁白的大厅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。这时红日西沉,海天映照。黎老拉住木宾的手边走边说,“你小子回国后就没了踪影,你们院长说你回国都二十来天了,咋也不来看看我老头子。说是怎么也找不到你的人影,我看你是重色轻友啊!”
  这时黎老转过头,笑眼看向我。闹得我一下子脸都红到了脖根上。
  木宾赶忙救驾说“黎老,你不要瞎猜,她是我的领导,我们才认识一个来星期。我就是想一个人找个地方静一静,整理一下想法,总结一下在国外这几年的学习心得。”
  “好啊,你个木宾,你到现在还在骗我,说你是个大学毕业生,原来你是个海归呀!”
  “小焦,你叫他什么,他就是继郞朗之后,我国又一个音乐天才林宾呀!”
  “哎呀,你就是在金色大厅一曲弹响的音乐大师林宾呀!我说奇了怪了,琴岛上每天晚上怎么会有那么动听的钢琴曲呢!”
  “我以前也来过琴岛,看过你们的钢琴博物馆,但那都是粗枝大叶的。到了欧洲后才意识到,她在世界钢琴界的特殊地位。所以回国后我就谋划要到这儿来小住,特别是二楼西边馆珍藏的那四架钢琴,更是稀世珍宝。看到她们以后,心里就像是着了魔,就怕你们不让我同她们亲密接触。于是便挖空了心事,请海子帮了忙,就是为了要亲手弹一弹,那几架世界顶尖的钢琴。”
  直到这时我才恍然大悟,这么个世界级的钢琴大家,为了几架名贵的钢琴,竟然冒充大学生,到我们这个小小的琴馆来当更夫。这时我脑海里忽地想起了“唐伯虎点秋香”的故事,不禁哑然失笑。林宾见到我笑,他也末名地笑了,黎老也笑了,说是:“你门丁也当了,名琴也弹了,就此打住,你就陪我再转悠几个地方,打道回京吧!”
  “啊呀,这可不行,我同焦馆长还有二个多用的合同没有履行,您不是常常教导我,要做个言而有信的人嘛!”
  “焦馆长,你就给老夫个面子吧……,”
  “诚信为本,诚信为本……”
  黎老看看我一脸正色,再看看林宾煞有介事,他又笑了。这时游船早就停在了码头上,市委书记同高高搀着黎老走上了游船,船缓缓地游离了琴岛。这时海风吹拂着凤凰树上盛开的红色凤凰花,天际的火烧云辉映着碧蓝的海水,加上码头上送客的人群,真得勾勒出了一幅美丽的“海岛送客图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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