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出鬼坞

○ 薛来彩

　　“哐当——”列车启动了，稍稍放松下来的秦志刚，突然发现对面上铺躺着一个女孩子，女孩子穿着红色真丝短裙，丝裙很薄，苗条的身子毫无保留地坦露着曲线的美。大概天很热，她把裙角提得很高，白皙的大腿全露在裙外，雪藕似的。他一怔，精神被激发起来。
　　他最讨厌走这段路，因为前面有一个长长的山洞，列车一进山洞，就像进了“万人坑”。黑暗、冷寂如一个漫长难耐的冬夜，所以人们把它叫作“鬼坞”。
　　幸好，对面有一个漂亮的女孩，可以提提神。女人是水做的，见了便觉清爽。是不是贾宝玉先生说的？这几天电视里正在播报有关新版《红楼梦》海选“金陵十二钗”演员的消息，现在什么都炒作。不过那么多漂亮女人的才艺展示，他还是喜欢看的，他甚至想自己要是贾宝玉就好了。他这么想着，眼睛不自觉地向对面铺上望去，那女孩轻轻地扭动了一下腰肢，放下裙角，臀部和胸部被宽宽的腰带勾勒出的曲线更加楚楚动人，他的血管腾地舒张开来，心里像装着一头蹦跳的小鹿。
　　“咯噔”一声，车轮碾过铁轨交接处发出刺耳的声响，他的心像被猛敲了一下，松弛下来。
　　他闭起眼睛，斜靠在床铺上，脑子里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。早晨到车站的时候，车站里乱哄哄的，拥挤、阻塞、叫骂，好像要地震一样，怎么有这么多人？做计划生育工作的最好到这里进行现身说法，真是活教材。他挤了进去，排了两个小时的队。还算幸运买到了一张卧票，4号下铺。列车一靠站，他就急急地上车，他害怕看到人气蒸腾的场面。
　　走进4号车厢，里面异常宁静，和站台如隔两世。他找到下铺，把行李一放，蒙头就睡了。这些年他的企业越做越大，与妻子的矛盾也越来越大，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她同居了。唉！现在有婚姻没爱情，有爱情没婚姻的实在太多……突然对面铺上的女孩轻盈地跳下来，那姿式美极了，像跳水皇后郭晶晶。她傲然地从他身边走过，一股沁人心脾的馨香飘来，他有些晕眩，看她娟秀的身影，他自卑得想哭。他抬头看看车厢顶篷，苍白单调，好像一张女人凄苦的脸，实在没有什么韵味。
　　他把女人分为四种：第一种是漂亮而脾气好的，这种女人少之又少，稀有的如国宝大熊猫；第二种是漂亮而脾气不好的，这种女人虽然中看不中用，但起码满足了视觉享受；第三种是不漂亮但脾气好的，这种女人虽然有碍观瞻，但很受用，什么都不用你操心；第四种是不漂亮脾气也不好的，这种女人犹如母夜叉，谁娶到从此就暗无天日。他的老婆就是这第四种女人。可是这种女人虽然又丑脾气又不好，但她常常会有坚实的家庭背景作后盾，当初他就是因为看中她家的家庭背景才娶她的。依靠她当局长的爸的提携和扶持，他办的企业逐渐发展壮大起来，而她依然对他颐指气使，很不屑地对他说：“别以为自己能耐了，穿了条漂亮裙子，灯一打就真的变公主了，要不是我爸给你撑腰，你到现在也就是个买狗皮膏药的。做人不能忘本！”他恨得心里痒痒的，狠狠地想：早晚有一天会跟她离婚的。前年，她的父亲也从局长的位子上退了下来，他想现在看你还敢倚老卖老、狗仗人势？他打定主意，要和老婆离婚，一泄这么多年的怨气。可是他一提出要和老婆离婚，女儿就说她害怕，然后就默默地哭。女儿是他的命根子，他不能让她受一点的委屈……
　　正在他浮想联翩的时候，那女孩回来了，他故意将腿伸得很长，女孩走到他身边停下来，美丽的眸子乜了他一眼，令他感到心虚，忙缩回了腿。女孩又爬上了上铺，眯起眼睛，闷不作声。不久发出了轻微的鼾声。他想她大概睡着了。车灯忽闪忽闪，好象一只狡黠的眼对他坏笑。他像被愚弄似的愤懑起来，心情也烦躁透顶。
　　忽然女孩轻轻地翻了一个身，把背对着他，长发别致地束在脑后，露出修颀的脖子，丰满娇嫩，充满诱惑……外面一片漆黑，只听到“哐当——哐当——”的车轮声，车厢里静极了。
　　嘭！突然一声巨响，车灯全灭了。不知谁叫了一声：翻车啦！车厢内一下骚乱起来。对面铺上的女孩一惊从上铺掉了下来，滚到他的铺上，他来不及反应，女孩一把抱住他，像落水的人抱住了大树，女孩抱得很紧很紧，富有弹性的胸脯柔软地贴在他的胸前。他的心灵深处倏地激荡起一股奇妙而痛苦的疯狂感觉。他情不自禁地一只手轻搂着她的腰肢，另一只手在她的丰满的乳房上摸起来。
　　女孩一动不动，鲜红的嘴唇微微张着，像两片尚未开垦的处女地。这时，他又情不自禁地弯下了腰，把嘴唇慢慢地伸过去。突然那两片润湿的嘴唇喃喃自语：“我……我好怕……”他突然发现女孩的额头上有一块疤痕，他的心猛地一缩，一下掉进了冰窟，伸出的嘴唇缩了回来。
　　那次他和老婆大吵了一架，老婆“砰！”地关上了门。他闷不做声地坐在沙发上，这时他四岁的女儿嘴里喃喃着：“我……我好怕……”她向他跑过来，结果被竹椅挡住，一下撞在桌上的挡板玻璃上，顿时鲜血直流，从此她额头上便留下了一块疤痕。他猛然惊醒，抬起头望着女孩，此刻她额头上的疤痕是那样的显眼，他忍不住用手轻柔地抚摸着她长长的秀发，将她的刘海一根一根的梳下来盖在疤痕上。他在她的耳边轻轻而坚定地说：“别怕！有我在，不会有事的！”女孩安静了下来，轻柔地躺在他的怀里。
　　突然，车灯一亮，他感到刺眼，原来是一场虚惊。车内广播说刚才有一头牦牛跑进了隧道，列车紧急刹车。接着音乐声骤起，他隐约看到了车窗外绿意葱葱的树林……他不由自主地放开女孩。女孩睁开长长睫毛的眼，看见一个男人抱着自己，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，甩手给了他一记耳光。“流氓！你这个无耻的流氓！”他感到有些莫名其妙，“你……你……”他本想争辩几句，但终于忍住了，什么也没说。
　　“哐当——哐当——”列车启动了。很快，开出了鬼坞。